当助手的叫号器喊出小丽这个名字时，我楞了一下。诊室的门开了，一位虚弱的患者低垂着头坐在轮椅里被家人推了进来。看着轮椅中的患者，我又楞了一下，这是小丽？！小丽的姐姐一边调整着轮椅一边无奈地解释说，“她又去别处瞎整去了。”这时，虚弱的小丽坐在轮椅里喃喃地说，“对不起。”
我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我不知道小丽是感觉对不起一直精心呵护她的姐姐，还是对不起她曾经在这里获得的比较好的治疗效果，还是对不起反复告诫她要相信科学，要珍惜已经取得的治疗效果的医生，还是……小丽的并不复杂的故事迅速在我脑海里展开。
小丽今年刚满41岁。记得1年前我初次见到她时，小丽那虽然清瘦但依然漂亮的面庞表情严肃且略带烦躁。透过小丽生硬的语言表达和她姐姐吞吞吐吐、面有难色的表现，我明确地接收到两个信息，小丽很有“主见”并且是“被迫”来就诊的。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两个信息都是真实的。
原来，年初小丽在体检时发现了一个约2公分的乳腺结节，并接受了穿刺活检。但是在拿到确诊“乳腺癌”的病理报告后，小丽却瞒着姐姐去“外面”采用“偏方”进行治疗……
一晃大约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大家知道，北方的冬季是无法长时间开窗通风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姐姐发现，在走进小丽住处时，一种从秋天开始隐约出现的非常难闻的气味越来越浓重了。姐姐经过再三追问才知道，医院接受正规抗肿瘤治疗，而是在外面接受所谓“偏方”治疗。而两年的“偏方”不仅没有能控制住小丽的病情，而且病情还发展到乳房皮肤溃烂的程度。最近，溃烂面积越来越大。但小丽因为相信所谓出现皮肤破溃是“排*”的说法，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咬牙坚持着。
小丽的姐姐联想到近来小丽经久不愈的咳嗽，预感到情况不妙，经过再三苦劝，小丽很不情愿地跟着姐姐医院乳腺中心。经过反复说明进行分期检查的意义，小丽在姐姐的陪同下很不情愿地完成了相关检查。影像检查结果显示，此时小丽的病情已经发展到四期，不仅是患侧乳腺皮肤大面积溃烂，患侧腋窝和锁骨上淋巴结肿大，而且纵膈淋巴结肿大，双肺多发转移和多发骨转移。面对这样的病情，小丽表达态度的方式依然很坚决：“不做静脉化疗！”姐姐站在她身后苦笑着。
口服化疗药物治疗一个周期后，疼痛有所减轻。服药两个周期后，咳嗽有所减轻，伤口的血性分泌物开始减少。正常情况下，服药三个周期，也就是用药大约两个月时，应进行第一次评效检查，以确定所有转移病灶均无明显继续进展的表现。但小丽嫌“麻烦”，坚持要求“缓一缓”。用药三个月时，经再三“谈判”，小丽进行了胸部CT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与治疗开始前相比，左乳肿块从82x52mm缩小至46x28mm；左侧锁骨上淋巴结从10x7mm缩小至8x4mm；左腋窝淋巴结从21x20mm缩小至13x12mm；纵隔淋巴结从19x9mm缩小至16x5mm；双肺散在分布多发小结节从6mm缩小至4mm。看到这样的结果，小丽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笑意，姐姐也如释重负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根据病例记载，小丽最后一次来就诊的时间，是年11月。回想起来，那是小丽在我院治疗半年后。我还依稀地记得，那天，小丽是开心地笑着走进诊室的，还主动向我展现她患侧乳房已然明显缩小结痂的伤口，并问我什么时间能停药。我告诉她，对于一个有效、低*、使用方便的治疗方案应该持续进行治疗，并且开出了第二次的评效检查单。我似乎预感到了些什么，所以，特地向她强调，转移性乳腺癌的治疗需要有耐心。你看那么多冠心病、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疾病的患者不是也都是在长期使用药物控制吗？但是，没想到，“有主见”的小丽还是在化疗取得初步成效的情况下再次去寻求“偏方”了，并且一走就是半年。
小丽坐在轮椅里低垂着头，已虚弱到不敢相认的程度，患侧胸部明显高于对侧，红色罩衣的局部明显已被分泌物浸透。这时，一位刚看过病的患者返回诊室要求调换复诊预约号的时间，她一进门就不自觉地蹙眉捂鼻。
我无奈地看着默默垂泪的小丽，我想说，医生不是永远有办法。我想说，人生有很多事情是单行线，没有回头路可走……小丽在第一次错失早期根治的宝贵机会后，再次错失了有可能较长时间较高质量地带瘤生存的机会。面对这样的患者，作为医生也只能是空有帮助患者之心，实无帮助患者的着力点。最后，我只能痛心地说：“小丽，你知道吗？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讲小丽的故事，是希望患者和家属记住，首先，早期乳腺癌患者以治愈为目标的治疗时机很宝贵，不要轻易放弃；第二，晚期癌症患者的抗肿瘤化疗对患者的一般状况等很多因素都是有要求的。我们只有在有条件耐受化疗的情况下，医患双方积极配合，共同努力，抓住治疗时机，寻找有效且能耐受的正规抗肿瘤治疗，才是争取带瘤较好生存的正确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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