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题
倾斜
小庄
你肩头开过恬静的小花。
你也曾山峰耸立呀
而当撬山的杠杆倾斜，你恐惧
这人间，又一次摇晃
这白金属的门。一定要滑开些
要让目光先于我，进去
窗上的蓝幕布能拉开一条缝就好了
让我低泣和祷告吧，你能听见
你还在弧度里忧伤吗
还是在沉睡
你不呐喊时
仿佛这世界，也无休止的倾斜，倾斜
倾斜
明早
燕子掠过空中
在贲湖西路的尽头回观我们*
一片民国建筑的屋檐下
二层楼木屋，在摇晃中扶直。
《活着》中的饭店，百货商店，理发店
鱼行，秤店，粮店的匾
挂在时代的门面上
童年和少年，在弄堂口，石板桥
我与年代一起，徘徊在繁忙的街市
错过了什么？
一只梅花糕，一碗馄饨或阳春面？
粮站秤杆上的一担夏粮？
二楼窗口的一段红绸？
阳光正好，从屋宇的斜面上
滑入熙攘的人群
我们困于自己的定义中
在蓖麻叶的阔边上挣扎
倾斜
蒹葭
倾斜的事物是轻的、软的、毛茸茸的
好比说，花朵、叶子、柯基小狗
但它们又是那么重
重得将泪水，禁锢在眼眶里
人们把花朵和叶子扎成一个圈
摆在埋着一只柯基的土堆前
它刚刚被穿白衣服的人打死了
倾斜
流萤
活着就是一个倾斜的过程
此刻夕阳灿烂
瀑布正不断掉进我的身体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会
填满，而之后又该倾倒向何处
如果有条河流给我指路
如果幸运的话，它曾流经过你的河流
如果更幸运一些
我想我能从某个溃烂的伤口
流向大海，并最终遇见你。于是
我把全部都抵押给了倾斜
倾斜
程亚*
面对山路崎岖
谁都有自身的倾斜
需要不断进行水平的纠正
直立行走的过程
把脑袋分离
意志在身体中伫立
拥有一半烟火一半熬煮的清醒
倾斜到可怕时
将抵达某一天的终端
为了保持平衡
她背对世人
她身上竟有了惊人的对抗力
脑袋干什么身体就对抗什么
倾斜
倾斜
小乐
老者满脸是血，坐在桥堍
肇事者已经逃离。
在梦境中，我竟然做不了主
搭救长久未见的父亲
春夜啊。如此漫长
要多久我才能醒来，擦干泪滴
倾斜
蒙绢
“日落归巢那是一种习性
长大以后叫做责任
日出而作也是一种习性
是一种存在和慰籍
日出日落
它们夹着一座山崖
山崖无论向哪个方向
倾斜
都会引来粉身碎骨”
女人对着男人说
男人半天没有声响
倾斜
大窊
雨燕飞过，侧着翅膀
它在回旋、转向……
它们进入文字
又变得如此地虚幻、不真实
它们低低地飞、斜斜地飞
贴着地面
远方的炮火
在黎明前暗哑
战争、流血
已把天空压弯
有一些东西从天空掉下来
有一些东西又升上天去
弹片，炮灰，虚假的正义
戳向天空的一角
倾斜的地平线
让大地一头滑向深渊
第二题
心脏
小庄
我仅有的一颗
可是你。仿佛有很多颗
你那么多的苦难，把它们
齑压。
又奇迹般的，在某种凋落里长出来
在寒冷的时节
你把碎裂的心脏一片片摔下
表明一生，毫无悔色的决心
我看见你在无垠的豌豆田里张望
豌豆开着花
我看见你正告别母亲又一步步接近
我害怕，一片火红把另一片火红覆盖
心脏
明早
一张旧报纸
在诗里翻来覆去
失眠的症状
窗外旧水塔上的一口大笨钟
在凌晨准时敲醒自己
甚至月光都无法熨平它的皱褶
天眼七十年收集的电脉冲
只有一滴水大小
但科学能够判定一颗脉冲星的存在
像心脏内核
我们纠结于寂寞的下一秒
“因为宇宙在上一秒，眨了一眼”*
起身时，打碎了一个水杯
碎玻璃无数的闪亮
让我拥有捡拾的愿望
一边破碎，一边收集月光
第三题
窥视
小庄
我对漫无目的的黑夜充满了遐思
那些被黑轰炸过的房子，和
仇恨弓驽射向的深色幕布
依然会被几颗不朽灵*隐隐点亮
当惊悚的木门孔隙，再次把夜的光束放大
一些人最终蛰伏于泥土
他们图腾一样，用尖锐的器物
划开地表，并切开黑米粥一样的永夜
窥视这无休止争战的，血腥尘世
在撕裂般的蜕变里
在呈钝角发散的，最大限度燃烧夜空的类人猿般的星宿上，站成定格
窥镜者
安若
镜子
那些叮咚作响的词语走下桥楼
我热爱词语
诗歌我所欲也，汉字我所用也
若二者不可兼得
悖离生活者深夜窥镜
如遭雷击
九尾高高扬起，人间至美
我热爱汉语
我决定从镜子里面走出来
窥视
明早
一个国度坐落在庭院
早期的晒谷场
有谷粒和麻雀一起蹦跳
祖父披着土布衣，顶着正午的草帽
在谷粒上走出经纬线
摊薄的谷物周边，祖父轻易
画出祖国的海岸线，和西部边境的山川
但他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在这个国度里，他度过漫长的晚年
和一支接一支烟的困惑
直到*昏降临，麻雀再也无意争夺江山
它们打着饥饿的饱嗝
祖父归拢一生积累的粮食，像他的病痛
在月光的窥视下，隐没在
无法翻越的尘土的栅栏
窥视
*蜂
长发及腰的相思
无法用水墨肆意渲染
只好潜伏在你必经之地
偷偷看一眼
偷偷猫几步
心里哟都是青春崛起的风暴
水波一样晃荡的*昏
时常被几声鸟鸣点燃
浪花一般起伏不定的讯息
嗒嗒地敲碎心坎
嗒嗒地咬碎泪泉
月色哟无法撑住一声声长叹
.04.07晚上
诚挚技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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